章柳点：“知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焦点在一瞬间涣散，章柳看到窗外墨蓝的夜色，投影幕布上的主角用英文喃喃低语，林其书面目模糊地望向她。章柳说：“我忘了。”

章柳实在手足无措，嘴往下一撇，骨散架了似地松松垮垮站在那里，脸上要哭不哭的。

        章柳怔了几秒钟，干笑着说：“我睡不着，睡不着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章柳眼窝一热，不知该作何反应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章柳？”有回应的声音，但不知从哪里传出来的。章柳跌跌撞撞走到客厅，看到沙发上倚着靠背的林其书，一副同样刚刚醒来的模样。客厅并未亮灯，但开了投影，幕布在电视前面垂下来，上面放着一外国电影。

        林其书笑出了声，不苦涩也不勉强，纯粹的被取悦到了的笑容。“过来坐下，我去饭，你不饿吗？”她拍了拍沙发垫，站起来去厨房。

        林其书用手在她发尾拍了一拍，说：“睡觉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血？章柳眨了几下将眼睁开，一低看到一小汪血，从她的小脚趾旁边漫出去。大脑竟然这才感觉到疼，应该是伤，是失去保护的血肉接空气的刺疼感。

        不要走，不要抛弃我，不要让我想象中的离别发生。但最终章柳还是什么都没说，她隐隐有一种可怕的预想，也许事实并非林其书离开她。

        柔和的光影在林其书的脸上变幻，章柳呆呆看了一会儿，慢慢地迈步走过去。“你脚上是什么？”林其书问她，随即“啪”地一声，章柳被白光刺得闭上眼，耳朵里听见林其书又惊又怒的一句问话，“怎么有血？”

        章柳实话实说：“噩梦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林其书阖眼躺了一会儿，突然睁开眼睛，正好与章柳四目相对。

        章柳吓了一，随即意识到每天晚上的拥抱已经成了固定程序，突然中断是很明显的，林其书当然会意识到。

        往常两人之间几乎总要紧贴着入睡，当然是章柳去抱林其书，这样的姿势其实很不舒服，但林其书会容忍这种不适，等章柳自己觉得热然后松手。章柳一直很享受这种暗地里的迁就和爱。

        但今天章柳突然不敢去抱她了，一挥之不去的恐惧萦绕在她的心，仿佛如果她伸手去摸林其书，会摸到那只叫衰老的鬼魂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不要……”章柳说。

        把买来的食材好端出来，总共用了半个多小时。两人吃罢消消食，洗漱完毕上床躺下，章柳侧过，和困倦的林其书之间隔着大约半米的距离。

        不能把事情说破，说破了就彻底完了。章柳抓住林其书的手，因肌肉僵直而微幅地颤动着，脸颊紧贴着她的手歪过去，嘴亲吻在她的手心，那些纵横交错的陈年伤痕上。

        章柳的脚还是光着的，鲜血黏在肤和地板之间，走路的感觉很奇怪。她走过去坐上沙发，受伤的那只脚被捧了起来仔细查看。棉签在伤口旁边轻轻过去，带走鲜血又带来碘伏，清干净消过毒，林其书嘱咐她：“别碰它，别碰水，知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林其书问她：“怎么突然醒了？”

        章柳在噩梦。一个女人在万花筒一般变幻莫测的楼里奔跑，章柳怀抱着强烈的不祥预感在后面追，女人如同幽灵一般轻飘飘地越过倒塌的玻璃和嶙峋的石，章柳在梦中气吁吁，疲力尽，眼睁睁地看着女人的影越来越远，越来越模糊，甚至无法辨认，不祥的预感仿佛火山发，涌出的绝望感将章柳瞬间淹没。时空突然错出一隙，章柳追上去了，出现在林其书的边，两人只有咫尺之遥，章柳伸手去抓，但就像她早已预料到的，在手伸过去的同时，仿佛魔方再次被扭动，大楼哗啦啦地碎裂成一万片，林其书从窗边掉落了下去。

        林其书倒是笑了：“怎么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林其书的脸上出悲悯的微笑，手指在青年人平细腻的脸颊上寸寸抚过，这让章柳察觉到一前所未有的情绪漏，林其书的力极尽温柔，仿佛章柳真的是她爱惜珍重的宝贝。“不要长大就好了。”林其书哀伤地说。

        林其书问：“不要什么？”

        林其书眯起眼睛，过了几秒钟才说话：“什么噩梦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怎么在家里睡个觉还能受伤？”林其书责备她，招手让她过去。

        林其书没有说话，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，伸手去摸她的脸，本来这个姿势是够不到的，但章柳立刻直起子蹭上前去，顺利让她的手落到了自己的脸上。稍显糙的手指划过掉下来的发丝，顺着额边抚到耳后。“你才二十岁。”她说。

        章柳恐慌地瞪大了眼睛，她当然知藏在这句话背后的那些话，强烈的悔意一下子涌上心，章柳一把抓住林其书的手腕，陷在床垫里的膝盖挪动着向前两步，差点直接跌倒下去。“老板。”她急切地叫了一声，胳膊撑在林其书旁边，几乎吓得发抖。

        章柳惊醒，伸手去抓旁边，什么也没抓到，旁边的床上没有人。“老板！”她大叫一声，下了床去找人，被强行开机的大脑混混沌沌，脚步颠三倒四，“砰”地一声踢到了什么东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