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蒲草/姐弟】番外 京华新章(h)
一、
宣和七年暮春,京师的雨下得缠绵。
牛mao雨丝悄无声息,将青石街面洇作深黛色,半空里浮动着陈木与shi土混杂的凉意。
这般天色,连六bu九卿的衙门也格外沉寂。官员们shen着厚薄不一的公服,在廊下缄默穿行,靴底踏过shihua的地面,发出细碎声响。
偶有相熟的同僚ca肩,也不过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,便匆匆各奔东西。
楚青便是从这雨幕里的都察院走出来的。
他未撑伞,细密雨丝落在鸦青官袍上,铺开一小片深渍,宛如宣纸上渐次化开的淡墨。
楚青今年方满十九,shen形却已彻底长开,较五年前高出不止一截,tingba修长。年少时的单薄已然褪尽,肩宽腰窄,常年伏案养出的那点文弱气,反被裁剪合度的官袍衬出几分清贵疏离。
他的面容也完全舒展,昔日柔和且尚存稚气的轮廓,如今线条分明,鼻梁高ting,chun线紧抿,下颌利落干净。唯独那双眼睛依旧深不见底,窥不透内里乾坤。
“楚大人。”shen后传来呼唤。
楚青驻足回shen。
来人是都察院另一位监察御史,姓李,年近不惑,一张脸总堆着弥勒佛似的笑。
“李大人。”楚青微一颔首,礼数周全,却自带一段天然距离。
“这鬼天气,”李御史凑近,仰tou望了望天,“楚大人这是要回府?下官正好也要出gong,不如……?”
话未说尽,邀他同乘之意却明。
这在官场原是寻常的拉拢。
楚青shen为今科最年轻的进士,无家世傍shen,持重寡言,从不与任何派系往来。在各方势力眼中,此人既是可琢璞玉,亦是不知何时会倒向对家的险棋。
“有劳李大人,下官尚有些私事,不敢耽搁。”楚青拱手婉拒。
拒绝得同样客套周全,寻不出错chu1。
李御史脸上笑容一僵,旋即复原,打个哈哈:“既如此,下官便不叨扰了。楚大人年轻有为,莫因私废公才好。”
后半句,已带上若有似无的敲打。
楚青只作未觉,再次拱手一礼,转shen步入迷蒙雨雾。
望着那ting直孤绝的背影,李御史脸上笑容敛去。他眯起眼,低声骂dao:“不识抬举的东西!”
楚青自不会在意这等心思。
他穿过幽深gong巷,未回城西那座小小府邸,却拐了个弯,折向与官邸迥异、更为喧嚣的南城。
步履不急,似在雨中漫行。
雨水打shi鬓角,几缕墨发贴在光洁额前,为那张少年老成的脸平添几分shi漉漉的稚气。
穿过几条人声鼎沸的街巷,景致豁然开朗。
此chu1是京城南郊,不见高门大院的森严,唯有市井百姓的烟火气。沿街铺面多是油盐铺、米粮店、布庄酒肆,混杂一chu1,吵闹而鲜活。
就在这片热闹中,有一家铺子显得格格不入。
是间铁匠铺。
门面不大,甚至有些陈旧,生意却出奇好。
虽落着雨,铺子门口仍聚着几人探tou探脑。半开的门内传出叮叮当当的敲击声,挟着阵阵灼人热浪。
门楣上悬着块朴实木匾,上书几个遒劲大字——“蒲家铁qi”。
楚青在街角屋檐下站定,不再向前。
他静立着,目光穿过雨帘与人隙,落在那间终日炉火不熄的铺面上。
眼眸里泛起一丝无人得见的温柔。
“当——!”
随着一声清脆悠长的尾音,铺内富有节奏的敲击声停了下来。
一dao高挑利落的shen影自铺后转出。
是个女子,约莫二十三四年纪。
一shen灰蓝cu布短打便于活动,袖子高高挽至臂弯,lou出两截结实匀称、泛着蜜色光泽的小臂。乌黑长发束成ma尾,随着步履在脑后划出潇洒弧线。
她便是这铁匠铺的老板,楚蒲。
五年京城岁月未曾消磨她shen上生机,反如炉火淬炼jing1钢,褪去少年青涩,沉淀出更为内敛夺目的从容。
五官算不得绝美,组合起来却有种鲜活xi力。尤其那双总是han笑的眼,在炉火映照下,亮得灼人。
“王大姐,你的刀好了。”她以夹钳攫起一块烧得通红的铁坯,浸入一旁淬火池中。
“滋啦——”白汽蒸腾,瞬间模糊了她的眉眼。
被唤作王大姐的是个五大三cu的妇人,瞧着像镖局镖师。她闻言大喜,忙挤进铺子,满脸堆笑:“哎哟,我的好阿蒲,可算好了!姐姐等了你足半月!”
楚蒲将已成型的腰刀自水中取出,以布细细ca拭。刀shen狭长,线条liu畅,在昏暗中泛着幽冷寒光。
“急什么,”她tou也不抬,嘴上却不饶人,“好钢要千锤百炼,好刀自然慢工出细活。嫌慢,出门右拐,别人一天能打十把,只不知砍人shen上会不会卷刃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