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.墓园初见
深秋的风刮过燕北县的大地,带着一种刀刃般的锋利,将稀疏的枯草割得低低俯下shen去。
这里是燕北西郊,梁韫之的车停在墓园入口的水泥路旁,是一辆极其低调的黑色奥迪A6。她交代司机等在车里,便独自沿着青石板铺就的台阶往上走去。
二十九岁,下放基层积累政绩,整个档案履历漂亮的无可挑剔。调任的文件是昨天下午下来的,今天开了一上午的会,算是正式认了门。午饭是县委招待所的四菜一汤,味dao谈不上好,也说不上坏。梁韫之没什么胃口,便只动了几筷子。下午没什么要紧安排,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――林晚晴师姐的墓,就在燕北。
那是她读博时的同门师姐,比她大几岁,温婉娴静。那时候研讨室里常常只剩下她们两个人,师姐会分给她一半剥好的橘子,笑着说:“韫之,你也别太拼了,女孩子以后总是要嫁人的。”
后来,师姐真的和她的丈夫回了这个小县城,相夫教子,过上了所谓的安稳日子。再后来,就是半年前那个冷冰冰的消息――车祸,夫妻双亡。
梁韫之曾为她感到不值,若是留在京台市,师姐本该有更广阔的天地,甚至说不定能避开这悲剧般的结局。可现在,站在这片埋葬着她的土地上,梁韫之却觉得,或许所谓的“值得”与否,从来都只有当事人自己才有资格评判。
她站在墓园里,目光在一排排冰冷的石碑上逡巡,最后停在了那个刻着熟悉名字的角落。
但那里已经有人了。
一个少女跪在墓碑前的蒲团上,背脊ting得很直。她穿着宽大的蓝白校服,脚上是一双沾着些泥点的运动鞋。ma尾高高束起,lou出一段细弱白皙的后颈。
梁韫之的脚步顿了顿。她本是为了全一份同门的情谊,顺dao来看看,没想过会遇到家属。她在离那个背影几步远的地方停下,没有立刻上前。
少女似乎察觉到了shen后的动静,有些迟缓地转过tou来。那是一张稍显稚nen却漂亮得惊人的脸。pi肤白得甚至有些病态,眼下带着熬夜后的青色,可那双眼睛里,却没有一丝一毫的ruan弱和疲累。它清澈、平静,甚至带着一丝超乎年龄的审视,就那样直直地望了过来。
四目相对的刹那,风似乎停了一瞬。
梁韫之的心,没来由地被这dao目光轻轻刺了一下。她几乎立刻就确定了眼前少女的shen份,这是林晚晴的女儿,那眉眼间的轮廓足有八分相似。
余越缓缓从蒲团上站里起来,膝盖因为长时间的跪姿有些僵ying。她今天心情有些低落,高中第一次月考,数学试卷最后两dao大题全都没写出来。这对自诩聪明的她来说算是当tou一棒。于是便请了假自己跑出来散心,县城里没什么地方可去,不知怎的就转到了母亲的墓前。
“您是来看我妈妈的吗?”余越开口了,声音有些哑。
梁韫之点了点tou,往前走了两步,将手中那一束在路边花店随手买的白菊放在墓碑前。照片上的林晚晴笑得很温和,定格在永远也不会老的年纪。
“我叫梁韫之,是你母亲以前的…同学。”梁韫之斟酌了一下措辞,“刚调来这边工作,顺路来看看她。”她没有说“朋友”,俩人的关系没有那么熟络,她也并不喜欢使用无意义拉进关系的字眼。
“谢谢您还记得她。”余越扯出一个微笑。风又大了些,chui得她单薄的校服鼓起来,显得里面空dangdang的。
梁韫之看着她冻得发红的指节,问dao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语气不自觉地放轻了一些,那是她面对弱者时惯有的温柔。
“余越。”
“月亮的月?”
“不是。”余越轻轻摇摇tou,第一次直视梁韫之的眼睛,“是越过山海的越。妈妈希望我的人生,天高海阔凭鱼跃,没有什么过不去的槛儿。所以就取了个同音字。”
“很好的名字。”梁韫之轻声说。她从大衣口袋里拿出包还没拆封的纸巾,递了过去。刚才余越抬tou时,她看见了少女眼角未干的水痕。
余越迟疑了一下,伸手接过了那包纸巾。
“我刚才…”她nie着那包纸巾,有些尴尬地低着tou,声音更小了一些,“是在跟妈妈说这次的月考。我没考好,心里很闷。”
梁韫之有些意外。她以为这个年纪的孩子最好面子,应该不会与她细谈伤心事。
“一次没考好没关系。”梁韫之本能地想要给出一些成年人的建议,话到嘴边又觉得苍白,“现在家里…就你一个人?